【双道长】漫漫（七）
（七）重逢——下
到达山下，黑烟已散尽，气氛却凝滞住了。阿箐刚刚在山上就认出面前的人就是那日那位黑衣道长，此刻在月光下便看得更为清晰。宋岚站稳后便松开了环在晓星尘肩上的手。
方才那似曾相识的声音，以及那熟悉的重量，不由令晓星尘忆起，当年背负着那个奄奄一息的生命，回山寻抱山散人的情形。内心思绪不断暗涌，晓星尘把心中的疑问颤颤抖出：“你……您……您是？”
这是一句没有回复的疑问，空气中的三人依然沉默着，而真正静止的却只有两人。
阿箐见宋岚半晌都不搭话，提起竹竿就往他腹部捅了捅，不料一下便击中了对方未康复的伤口，宋岚“嘶——”的惨叫了声，同时飞速按住腹部，另一手撑着树干，稳住身形后转眼瞪向阿箐。
阿箐惊愕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随意一捅居然痛得那人面部扭曲。
晓星尘眉头一皱问道：“您可是受了伤？”
宋岚积蓄许久，终于破碎道出：“星……星尘。”
声音一出，晓星尘整个人都怔住了。他不会认错的，那个声音，那句称呼，即便时隔数年，再次听到，他也能一下从茫茫身影中寻出那人。晓星尘无法压抑内心的鼓动：“子……子琛？”他的声音都在颤抖。
“是，是我……”宋岚道：“我来了……对不起。”
久别重逢，言语都快凑合不起来了。
晓星尘想到这个友人，又想起过去发生在他身上的灾难，听到他的道歉晓星尘不解：“子琛为何要跟我道歉，一切都是我造下的恶果。该说对不起的是我，是我，我对不起你。”
宋岚道：“不，错不在你。我不该迁怒你，把你逐走是我的错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“别这么说，子琛……”晓星尘低下头。
“星尘……我很想你。”宋岚低沉的声音，把晓星尘刚稳下来的心又重新挑动了起来。
晓星尘习惯地微抬起头，仿佛这样就能看得到对面站立的人。
“子琛……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与你相遇了……我……”他声线绷得紧紧，怕那压抑着的激动与喜悦会一泻而出。
“没事了，我在这里，一切都过去了，我们从归旧好吧。”
晓星尘眼眶一热，眼前的布巾渗出鲜血，滑落至脸颊。
宋岚看得心头一紧，伸出手，拭去他脸上的血痕。把他眼前的白布也轻轻带下。阿箐在一旁看着心中一惊，他从没见过晓星尘哭得满脸血痕，更没见过他取下眼前的布条，此刻的晓道长竟如罂粟般脆弱。
宋岚掏出崭新的白细布，在他的患处外仔仔细细包裹后，伸手一把将晓星尘拥入怀中。一用力又扯到伤口，但他硬生生把疼痛忍了下去，并在对方肩上轻声道：“星尘，你不必为我受此苦。”
晓星尘吓了一跳，然是心中一热。双手紧紧环住了宋岚的背，感受着对方传来的温度，以及契阔数载的喜悦。能有这样的重遇，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。
“我应该的……应该的……”他道。
晓星尘眼框差些又要涌出鲜血，他强制住不让情绪漫上眼眶。
“一切不是你的错，你已破例将我带回山，救回了我一命，为何还要为我……”割去双目四个字他还是说不出口。
“我无法偿还你的损失，我能做的只有这样……”
“我不要你还，要还也不该由你来还。”
“子琛，请让我这么做吧。看到你好，我才能安心。”
也许是被宋岚身体的热度给烫到，晓星尘松了松手，忽想到宋岚喜洁，自己又在山上奔波了一遭，便道：“我……身上……脏。”
“不脏。”宋岚斩钉截铁道：“你不脏……一点也不。”
宋岚收了收手臂把人环得更紧了，生怕松手就会消失一样。
晓星尘觉得抱的时间有点久了，而且那过于炽热的体温及话语令他颇不适应，但他舍不得推开，就让他一直抱着。
被冷落在旁的阿箐目视着气氛怪异的两人一直不敢插话，但两人抱的时间真的太久了，她终于忍不住开声道：“道长，这是谁呀？”
宋岚这才松开手。
晓星尘：“之前一起夜猎的朋友……宋道长。”
阿箐心想：“什么朋友啊，看起来比亲兄弟还亲，一见着就搂搂抱抱的。道长也是一提起这个人就又呆又愣的。两人间到底有什么羁绊。”然后转念又想，“羁绊”这词用在两个大男人身上好像怪怪的，但又想不到更适合的形容词了。
阿箐问道：“道长，那我们现在去哪？你要去跟这宋道长叙叙旧吗？”
晓星尘突然想起宋岚似是受了伤，担忧问道：“子琛可是受了伤？而且似乎还有些发烧。”
宋岚道：“没发烧，我被妖物所伤，刚运功修复，所以有些发热，并无大碍。”
“刚刚夜猎时受的伤吗？可是这山上的妖物？”
“嗯……”
“伤哪里了，严重吗？”
“……腹……腹部，无碍，静养一段时日便好。”
“那山上竟还有如此危险的妖物。”
“……就一只，该是从别处来的，在山上已被清除。”
“那先找个地方包扎一下伤口吧。我在义……”
宋岚打断道：“我在此城寻到一家栈馆，离这不远。馆内的酒菜应该很合星尘的口味，不如一同前去。”他看了看晓星尘身边的阿箐又道：“阿……这位姑娘也一起。”
晓星尘这才反应过来开口道：“这位是阿箐，与我同住在义庄的一个宿房里，还有一个少年，不过……前几日走了。”
阿箐听到晓星尘提起那家伙，心中微抖，抬眼望向宋岚。
宋岚微微凝眉，决定忽略那“少年”，他道：“为何要住在义庄那种阴气重的地方，不如同我在客栈寻个房间吧。”他边说边带着两人往市集方向走。
阿箐内心有些雀跃，她早就不想呆在义庄那种鬼地方了。比起棺材还是床榻来得更好。但是又想到道长平日节衣缩食，大概没什么闲钱，便替他答道：“我们可没什么闲钱。”
晓星尘道：“义庄的宿房虽然小了些，但东西还是很俱全的，生活下来也没什么问题。”
宋岚道：“你不必担心银两，我们一同分担便好。”
“可……这……其实我们已经住惯了。”
“义庄始终不适宜居住。”宋岚道：“总之别住义庄了，近日城头有些事端，住客栈更近些，客房我定罢，你们搬来便是了。”
晓星尘想了想觉得不能拖累宋岚便道：“其实……租个客栈的钱……我还是有的……”他回答得十分心虚，义城人少，甚至有村庄连活人都没有。杀多少妖魔也无人悬赏，不过晓星尘斩妖除魔只为道义。只是靠着在义城帮帮小忙，日子过得实在是拮据了些。他继续道：“但是……真的没这必要，子琛不用担心。”
虽知对方即便天为罗帐地为毡也能睡得安稳，但宋岚仍不愿看到晓星尘一丝落魄的模样：“你不能住义庄，客房我等会定。”之后紧了紧眉又补充道：“星尘，勿与我生分。”
见对方对自己还是一如往日般好，晓星尘很是感动：“子琛……谢谢你……”
一个行人匆匆从晓星尘身侧擦过，他才发觉自己已到集市。宋岚立即握住晓星尘的手臂：“不是说了勿与我生分。”
晓星尘顿了顿后答道：“好。”并同时轻拍对方的手背，示意对方可以松手。
此时一旁的阿箐急切道：“道长，我也可以住过去吗？”
“自是可以。”宋岚道。
晓星尘怕增加宋岚负担便道：“我与阿箐同住一室即可。”
宋岚道：“阿箐是个姑娘，这怎么好。”
阿箐替晓星尘答道：“没关系没关系，我们又看不到，姑娘小伙没什么区别的。”
宋岚心想：“你不是能看到吗？”但又不便拆穿她，便道：“即便如此还是不太好。”
晓星尘道：“阿箐说得没有错，我们住一个房间就可以了。”
宋岚看着阿箐皱了皱眉：“阿箐姑娘，你其实能看到的吧。”
阿箐愣了愣，白瞳扑闪扑闪道：“宋道长什么话？我打娘胎起就看不见了。”
宋岚无奈道：“阿箐姑娘你明明能看到，为何装作看不见？”
阿箐道：“什么看得到，什么装，我不明白道长你说什么。”
晓星尘道：“阿箐她是看不见的，就让我们住一间有个照应吧。”
宋岚见他死活要跟阿箐一室，便冲口而出：“既然如此，三人一间好了，客房还挺宽敞的。”
晓星尘呆住了，宋岚不是一直不爱与人相处吗，共处一室岂不打扰他的清净？
阿箐哭笑不得：“我是姑娘啊……”
宋岚道：“那我给姑娘另定一室。”
晓星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走势。
阿箐已欢快答道：“谢谢宋道长，那你们一室叙叙旧也是不错的。”
晓星尘脑中几乎乱成一片：“子琛，让我跟阿箐一个房间吧。”
宋岚道：“阿箐自己一室，就此决定不必多言。”
谈话间，他们已一路走到了客栈。宽阔的街道人来人往，灯火通明，满是生活气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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