芳菲阑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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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军兵】【哨向】步步为营34 tbc

风林山火:

第三十四章飞蛾扑火(下)




默苍离走进子宫时,苗疆的王正对着他的部下高声咆哮。不过五十几岁却已经须发尽白的中年人面色赤红,偌大的房间中回荡着他雷鸣般的骂声。这几日苗王几乎每天都要如斯表演一番,内容无非围绕着失踪的苍狼王子,日渐壮大的敌军,袖手旁观的联盟盟友与岌岌可危的北境、首都两道防线。


 


冷漠的客人全程都未参与苗疆内部事务的讨论,他只安静地站在一隅,打量着他真正的猎物。毛茸茸,眉目俊秀、温雅悠游的猎物觉察到他审视的眼神,含笑冲他举起了手中的象牙杯,戏谑地眨了眨眼。


 


仿佛说,我的狐狸尾巴在摇,但你要如何抓住我呢?


 


默苍离嘴唇动了动,以唇语吐出四字:令人作呕。


 


北竞王笑得严丝合缝,看不出半分纰漏,忽地向苗王方向微微侧头。


 


苗王正转向他,“王叔有何看法。”


 


       


矗立于子宫正中的全息屏幕上如实反映出了当下战局。苗疆最精悍的铁军卫因其领导人的问题,正在首都远郊接受国家调查员的逐个盘查审讯。孟赫的第二塔及千雪孤鸣率领的第三塔、第四塔接管了北疆,同时面对情绪激愤的半数铁军卫和虎视眈眈的北疆势力。再记上叛逃的第五塔成员与失踪的王储。


 


如今苗疆面对的最大问题并非兵力不足,反倒是率军的将领分身乏术,此时此地可堪大用的人才短缺。而对方恰盯准了这点,将队伍化整为零,散落各处,


一处不慎、满盘皆输。


 


竞日孤鸣出神地凝望着屏幕上频频闪烁的光点,苗王耐心等待着他的最终答案。


 


“有几个方案。彼此之间并不冲突。”竞日孤鸣低头看着地板,状似漫不经心,“撼天阙召集起来的队伍只是散兵游勇,给他们的时间越长越是强大,所以必须速战速决。而散布在旧城扰乱民心的恐怖分子和这支军队里外呼应,务必分而治之。”


 


“苗疆并不缺兵少将,却与对方陷入僵持境地,其根本原因是碍于铁骕求衣的罪行,无法判断铁军卫的忠诚与否,甚至还需专人看守铁军卫,避免暴动。”


 


“铁军卫是铁骕求衣一手带出来的队伍,即便是藏镜人将军前去接手,也未必服气。”


 


“但是有一个人,是例外。”


 


北竞王笑吟吟地望向苗王,颢宆孤鸣马上抓住他的真实用意,“王叔的意思是……”


 


“王上英明。”竞日孤鸣放下酒杯,起身行礼,“铁军卫是王国的部队,效忠于王权。倘若是王上亲自率领铁军卫,铁军卫诸位将领士兵岂有不服之理,若真是不从——”


 


一时间整个子宫都回荡着他和缓温柔的声音。


 


“杀之何妨。”


 


苗疆之主虽然素来杀伐决断果决坚毅,骤然听闻却也神色凝重。诸位文臣将领频频交换眼神,皆是面有忧色。罗碧身处一片细声议论的深海之中,低垂了眼睑,似是若有所思,却是在暗中打量身边诸位同僚,以及高座之上的北竞王。


 


默苍离抽出手帕,捂住口鼻咳嗽了两声,向苗王略一躬身,退出了议事厅。


 


虽然脱离了封闭空间,外面的空气也并未比室内更清新。首都新城区在颢穹孤鸣多年整饬后,确实达到了与旧城区彻底分离的目的。旧城区频繁发生恐袭的同时,新城仍能维持良好运转、平静安宁,足见这位王者的手腕与能力。


       


可是风中仍然可以闻得到旧城飘来的硝烟味,而向远方眺望,旧城区整个笼罩着一层似有还无的灰蒙蒙的雾气,死亡的恐惧悬于头顶。


 


“战争已经持续得太久。如此未必不是一个好的解决方式。”他轻声低语,“就看,牵制局势的人能否及时归来了。”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 


距离苗疆首都150公里之外,密密匝匝的丛林之中悄然坐落着一座废弃的监狱。翠绿的爬山虎缠绕着每一寸墙皮、门窗,从远处观望,宛如藤蔓编织的堡垒。夜色浓重之时,络绎不绝的士兵、贵族登门拜访,待到旭日东升,又恢复了毫无人气的平静。


 


这座监狱,正是撼天阙在首都之外的据点。大约一天前,铁骕求衣被带到这里,之后便再也没见过撼天阙、雁王、玲珑雪霏、叉蒙中的任何一人。他仿佛是被人遗忘,而这群人笃定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,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。


 


昨晚刚下过了一场雨,阴暗的小房间大概是在建筑的最顶层,淅淅沥沥地陪着外面一起下小雨。铁骕求衣捂着胸口的伤处,挪到房间中唯一一块干燥的角落,倚墙缓缓呼出一口气。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热,未经处理的伤口似乎有发炎腐烂的趋势。


 


如今回想他竟也一时无法辨别,那日为了吸引风逍遥的注意,而刻意激怒玲珑雪霏的举动,到底是对还是错。是经过理智的判断,还是本能对于相容性高的哨兵的依赖。


 


风逍遥真的会注意到这个微弱的求助信号吗?即便他注意到了,他真的会来,前来面对他的挚友?


 


何况就算是他来,他又能做什么呢?道域的年轻哨兵,形单影只,本就自身难保,又怎能与撼天阙部队匹敌。可是就在那时,就在当下,他仍然选择了向他求援。


 


这家伙总是能令他不由自主地做出意外的选择。带他逃离苗疆,帮他修复精神图景,以及毫无预警的求援。所有的事情一旦与风逍遥沾上了边,就整个向着癫狂冲动、毫无理由的方向一路冲刺,再无回头之路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


“数次相见,似乎还是第一次见你露出这样的神情。”


 


走廊尽头传来轻快的脚步声,一个暗红色的身影优雅缓慢地走上前,停驻于铁栅之外。面对铁骕求衣微些错愕的神色,雁王露出了个意外和气的笑容。


 


“还未自我介绍过。我是上官鸿信,羽国前任君主。还有另一个身份,你应该早就知道,我也是策天凤的学生——”


 


“却不是钜子。”铁骕求衣说。


 


雁王微微勾起嘴角,伸手拨开垂落额前的刘海,声音低沉:“自作聪明的人,很少有好下场的。”


 


铁骕求衣知道说出这句话将会激怒雁王,但是他不想在此时表现得柔软。雁王对他有足够的了解而他尚且对这年轻人一无所知,激怒对方是最好的了解对方的方式。然而即便他已经对即将遭遇的折磨有了预期。与那像鸟一样的金色,如传说中的三足金乌,锐利夺目,令凡人避之不暇的眼珠对视时,炸裂般的剧痛还是让他控制不住地呻吟出声。


 


幻觉,疼痛,情绪,原本应是向导加诸于哨兵之身的武器,如今在上官鸿信手中玩得炉火纯青。


 


幻想中支离破碎的空间与时间绞碎肉体与神经,彼此脱离却一线相连。飞行的火流星砸入大海,炽灼巨浪淹没苗疆土地。白塔倒塌溶于血海,残肢断臂如浮萍流过。


 


或是一瞬,或是千万年。浩瀚的记忆与感情涌入脑海,如海洋倒涌至溪水涓流,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着呻吟,却痛得全身麻木,无处宣泄。


 


几秒钟后,铁骕求衣跪倒在地,捂住额头发出了一声沉重地喘息。


 


 


从窗外透出几线光,微弱的亮将房间切割成数块。铁骕求衣蜷在那一点明亮里,不住地咳嗽、喘息。几十天前他是苗疆的双璧,是帝国的将星,如今却仅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囚徒。雁王甚至可以预测到这丰饶强悍的生命最终将走向何处。


 


山峦崩塌,长河枯断。


 


将这样一个渊渟岳峙,沉着冷静的理想主义者一步一步拉入深渊,看他为理想奔波,又见他为理想破灭而崩溃,确实更加趣味。


 


“你不好奇,我为什么阻止玲珑雪霏杀你?”雁王轻柔地问,“我相信你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。”


 


“我曾经以为你的目标是……咳……策天凤。”铁骕求衣回答,“但是你的目标,从一开始就是我。”


 


伪装成风逍遥的精神体、刻意营造他叛国的舆论背景;逼迫他与苗王、默苍离双方妥协,远离苗疆;又在他即将回到苗疆,重得苗王信任之际,亲自带人阻拦,将他囚禁于此。


 


雁王其人,对默苍离的敌意也仅仅只是伪装,是迷惑人心的手段,正是因为从一开始他便认为雁王的目标只是将默苍离引出,所以才放心离开,请默苍离坐镇苗疆,吸引雁王的注意。


 


然而从一开始,他就错了。


 


“策天凤曾经对我提起过你。”每次提起这个名字,他的语气都分外微妙,混杂着倾慕、厌恶、依赖,以及种种无法袒露于日光的情绪,“他说其实你和他很像,但是你的梦想是苗疆。所以你永远都不会是他。”


 


“所以我选择了你,以证明,墨家的坚守与理想,你们自视甚高的信条、自我牺牲与奉献精神,到底有多么可笑。”


 


“你也没有让我失望。身陷囹圄仍能左右逢源,在苗王与钜子之间取得微妙平衡。面对各怀鬼胎的九算你也长袖善舞,排兵布阵,使早就离心背德的九算为你所用。即便是现在,被围困俘虏,你也想尽办法,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。”


 


“哈。”


 


雁王出神地望着远方。顺着他的视线,可以看到参天的白塔。苗疆哨兵与向导的精神家园,如一根支天巨柱,撑起苗疆人民的精神信仰的白塔,被暗沉的天宇镇压着,似乎随时都在崩塌的边缘。


 


他听到铁骕求衣的呼吸声仍然和缓、平静,如同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,狂风暴雨、天崩地裂都不能令他动容。雁王使了个眼神,一个瘦弱的身影被推搡着上前,正是苗疆倾力正在寻找的王储殿下,苍越孤鸣。


 


16岁的小小少年满脸伤痕,夏日轻薄的衣服染满血污,唯有湛蓝色的眼睛还是干净、倔强的。然而那双眼睛在看到监狱中金发的向导后,瞬间失去了冷静。苍狼挣开士兵,扑到铁栅上失声叫道:“铁骕将军!”


 


铁骕求衣吃力地抬头。他嘴角都是血,苍狼慌得全身发抖,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。他的父亲告诉他,作为一个王者,无论何时都要维持王者的风度。然而数日来接二连三的打击,已经远超出少年王储所能承受的极限。


 


“对不起……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,苍狼小声呜咽着,“都是因为我……如果我是哨兵或者向导,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了。”


 


他被带到这里来已有三日,天真纯良的王子身心都饱受折磨。认做是好友的少女的欺骗,传说中的大伯对父亲的控诉与指责。身体的折磨与痛苦,心灵的煎熬和疲惫,使得少年第一次对自己普通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——倘若自己也是异能者,是否在面对困境之时不至于软弱得素手无策。


 


而这所有的一切,都是因为他,因为他只是一个软弱无能的普通人,所以他的父亲才会为了巩固他日后的统治,一步步走到今日。


 


铁骕求衣一言不发,眼神复杂地看着泣不成声的王储,颓然叹了口气,“王储殿下,战场上,大将如果率先失了勇气,又怎能要求士兵勇往直前呢。”


 


可小王子懵懂怔怔看着他,稚嫩的脸蛋上尚还挂着泪珠,似乎听懂了他在说什么,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懂。


 


他这样子就像是一个准备为理想殉葬的卫道士,如同策天凤也愿意为了墨家教条奉献所有。


 


 


雁王抿紧了嘴唇,羽国青年嘶哑低沉的声音有如死神挥舞镰刀时的风鸣,“你与苗王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吧。明晚我们就会离开这里,介时你也可以离开,奔向你最后的战场,近距离观赏苗疆的覆灭,主塔的倒塌,然后——”


 


“我们来打个赌,如何?”铁骕求衣打断了他的话,“如果我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,未来二十年,你不再踏足苗疆。”


 


雁王沉默数秒,忽而微微一哂,“好,我答应你。我真的很欣赏你这根,即便注定不能赢,也不能在气势上落了下风的脊梁。”


 


他抓住苍狼的领子,小王子在他面前柔弱得像一只小猫,踉踉跄跄地被拖着跟在他身后,却不再掉眼泪了。


 


“铁骕求衣。”雁王突然停下,幸灾乐祸地说,“我真的很期待,你的结局。”


 


狱中囚徒微微颔首,“那也要雁王你,活得时间足够久。”


 


 


 


冷月融融,晚风轻柔拂过树梢。风逍遥站在森林最顶端的树杈上,屏息凝神,向四方探寻铁骕求衣的下落。可是他已经将精神触角延伸至数百公里之外,正片林海却寂静得宛若真空,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。


 


“雪这家伙,能力又比之前更强了。这多人的气息,她都能隐藏得这么好。”他小声嘀咕着,不禁叹了口气。


 


找了一晚上仍然一无所获,过度用脑的结果就是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,手脚也软绵绵的,使不上力气。树底下的月打开了几盒罐头,冲他扬了扬,“大哥,下来吃点东西吧,吃饱了再继续找。”


 


哨兵唉声叹息地捧起罐头,没吃几口又出神地盯着远处发呆。无情葬月知道,他的精神触角正不自觉地向远处漫游。对于哨兵来说,精神漫游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,稍有不慎,便会陷入神经漫游症中,再也回不来。


 


可是他仍然控制不住地去做。


 


月忍不住凑到风逍遥身边——哨兵在漫游的时候因为感官集中在听觉与视觉上,十分脆弱而易于亲近——近距离地端详他。


 


他的大哥,对他素来温柔而关照有加的大哥。在他印象中,还是第一次对除了他们之外的人这样在意。虽然风说是为了报恩,可是向导的敏锐直觉告诉月,哨兵只是还没有觉察到自己的感情。他的大哥迟钝得看不懂雪的心意,更不要说他的心意。


 


过去很长时间,他都知道雪对自己的在乎,不是因为喜欢,而是别有目的。彼时他碍于复仇的计划,只能装作不知,却也在暗暗庆幸,雪的伪装,会令他与大哥越来越远。


 


好难形容这种感受。他喜欢雪,却又嫉妒花与雪抢走了他独一无二的大哥的称呼;他在乎花,也知道花对雪的感情,可是因为种种私心,他不愿将这些话对花挑明;他也喜欢大哥,但是这种喜欢却和喜欢雪又截然不同。


 


当四个人中,风成为唯一的向导时,他曾以为,他们两个会是彼此唯一的选择。


 


但是,他似乎要失去风了。


 


向导冰冷的手指覆上哨兵毫无防备的面颊,风的精神世界向月毫无保留地敞开,轻易就能入侵。红色杜鹃鸟跳上风逍遥的肩膀,歪头看着它的主人。


 


如果,他在这里,与风结合,会怎样?


 


依照他大哥的性子,是会生气暴怒而后无可奈何的接受现实;还是会愤而离开,从此再不相见。


 


他曾经猜风逍遥的心思总是猜得很准,可是自从此次再相见后,他发现大哥柔软优柔的性格中,多了几分干脆狠厉。这是经历所导致的性格变化,还是那个名为铁骕求衣的人在为他修复精神图景时,埋下的暗示?


 


又或者是,这是他从来不曾认识过的风。


 


就在他满腹迷惑踌躇之时,风逍遥突然丢下罐头,转眼间就不见了人影。几分钟后,他怀里抱着一个用外套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,回来了。


 


“我就知道,老大仔肯定会给我留下线索。”风逍遥兴奋极了,将那个大包送到无情葬月鼻子下面,“你看。”


 


包裹颤抖了几下,一个活物艰难地从缝隙中探出个脑袋,哀怨地拼命甩头。


 


竟是一只小狮崽,浑身金黄,又软又小,像一个毛绒玩具。


 


风逍遥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,无情葬月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得意什么。就见他那个大哥举着新玩具跃跃欲试,捧着小狮子的脸又揉又捏,终于没忍住,用力扯了一下圆圆的耳朵。


 


“万万想不到,礊龙你也有今天呀!”


 


“嗷!”


 


小狮子奶声奶气地冲他咆哮,就见这个可恶的哨兵笑得更厉害了。


 


 


 


 


作者有话说:


礊龙表示我要讨厌风逍遥一分钟,╭(╯^╰)╮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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